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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來,愛你是我的權利,但愛不愛我是他的權利;

而我卻想在自己行使權利的時候剝奪別人行使權利的自由。

蘇格拉底說:『去感謝那個拋棄你的人,為他祝福。』

我想,柏拉圖的愛情比較適合我吧!

 

《3-1》

  

 

  隔天,我收到一通簡訊。

 

  ───我來要傘的,晚上有空嗎?

 

  盯著手機螢幕好長一段時間,我已經開始著色手邊的繪圖工作,我猜,可能沒時間去赴約這場出其不意的約會吧。

 

  薇菈看見訊息內容,大感意外地說:『妳看吧,誰說蘋果不會自己砸到妳的頭,這顆好蘋果不就掉到妳身邊了?』

 

  姚嘉祥是不是顆好蘋果,我不知道。但是他是個外在條件很好的男人,我不否認。

 

  『我對他身上的西裝有疏離感。』我股著雙頰,每每回想起他身上的筆挺,就覺得有距離,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。

 

  『妳自由漂泊慣了,要知道男人的西裝代表穩定性,是可以組織家庭的條件之一。』薇菈輕嘖著。

 

  『我該怎麼辦?我不想跟他在見面了。』我其實是害怕,總覺得這次如果見了面,彷彿事情會走到另一邊,偏了。

 

  薇菈默靜了幾秒鐘,走向音響放了《史帝法諾》的CD,輕快的薩克斯風緩緩充滿了整個工作室內。

 

  『妳該放手去接受另一段感情的時候到了。』

 

  我伸手摸了脖間的銀墜子,簡訊是這麼容易可以知道對方的心意,只需要一秒鐘時間傳送,而我卻守著一封封已經寄不出去的明信片。

 

  『時間還沒到呢。』

 

  『夠久了,該放棄了吧?』薇菈大吐一口氣,緊接著問:『我從昨天一直在找我的拖鞋,妳有看見嗎?』

 

  我搖頭,看見她腳上空蕩蕩,明明無時無刻都穿在腳上的室內拖鞋,總是會在下一秒鐘就消失得無隱無蹤,我低頭看著自己腳上的這雙,穿了兩年的鞋,我不記得是否也找過它。

 

  自從開始找尋你,我就不再遺忘任何東西來增加我的尋找項目,一個你,一隻貓,已經夠我疲倦的了。

 

  收到訊息後的三個小時,我終於回給他一通確定的回覆。

 

 

 

***

 

 

  七點,洋蔥餐廳。

 

  我並沒有早到,但是我在門口等了將近二十分鐘。

 

  空氣寒冰,我舉起雙手取暖,將圍巾拉緊一點,每個人都按照時間進去餐廳裡,直到預定的時間已過十分鐘,姚嘉祥還是沒有出現。

 

  我對服務生說:『如果有人在等,就取消我們的桌位吧。』

 

  看來這場約會,他是注定讓我失望了。

 

  我等到他的電話,說是開會晚了時間,也塞車。這是台北男人慣用的理由之一,我常常聽見身旁女性朋友抱怨的話題排行榜第一名:遲到是因為開會,而排行榜二就是塞車。

 

  呵,沒想到我也可以親耳聽見這理由,好奇妙的滋味。

 

  但是他說會到,所以我繼續等,說真的,我可以乾脆就告訴他,約改天也行,可是我卻不想,手上還掛著他的傘,不管如何今天都要還給他。

 

  七點三十五分,一台黑色汽車停在門口,車窗晃下時,我看見他對我招手。

 

  『我找不到停車位。』他一臉歉意,開了車門要我進去。

 

  我將手中的傘放進車內,和一疊疊放在副駕駛坐上的資料文件重疊,他將所有東西都丟在後座,我卻出聲阻止。

 

  『吃飯就取消吧,我把傘還你了。』

 

  『妳不上車嗎?我知道還有別家餐廳可以不用預先訂位。』他透過半掩的車門凝視著。

 

  『不上車了,你先走吧。』

 

  在我的話下,他面無表情地縮回了身軀,突然問:『是我遲到的關係嗎?』

 

  『不是…不算是。』我想應該有一點關係吧,我不否認他的遲到的確影響我想與他一起吃頓飯的心情。

 

  『曉楓,上車好嗎?』他的音調極為躊躇而溫柔,恰恰好的聲線。

 

  天空打了一記悶雷,我看著天空又挪了視線到他的身上,看著那身深黑的西裝,我猶疑自己刻意想跟他化開距離的因素,究竟是來自於他本身,還是他身上的西裝。

 

  不是他的錯,是我害怕自己。

 

  我總覺得那身沉穩的西裝會是一種決定,是取決於我打算要放棄等待你的預感,是我太孩子氣,不想就這樣忘了你,可是卻又不願意孤伶伶的獨自一人守在沒有你的屋子裡。

 

  洋蔥餐廳傳出了耶誕節歌曲,在我搖晃了自己的意念時,他伸手將我拉進車內。

 

  『一次也好,我們聊過後,妳再考慮也不遲,別那麼快拒絕我。』他的意思很明白了。

 

  姚嘉祥是個有點強勢的男人,從第一次見面就可以看出端倪,可是他那順絲的瀏海覆蓋額頭,軟化了他的強韌感,多了份柔和,我窺探他線條分明的側臉,他的眼睛透著沉著,是容易下斷論的自信眼神,被他無畏的眼神盯到,我總是退縮。

 

  車內的氣氛有點沉悶,他轉開音響的電台頻道,讓聲音可以緩和氣氛,車窗外的雨開始落下,雨刷左右來回的剝開模糊的玻璃面,夾雜著陣陣的雷電聲。

 

  『想吃什麼?義大利麵?還是泰國料理?敢吃辣嗎?』他語氣很輕鬆。

 

  『隨便都好。』我簡單幾句。他之後也不再問我了。

 

  大學時期,你也曾經這樣問過我,我老是回答:隨便都好。之後的每一年,你就再也沒問我過想吃什麼,你總是替我做決定。

 

 

  我好像對食物這方面不太有意見,還是說人與人之間的談話,除了天氣之外,就是詢問對方有關吃飯的問題。隨便,好像給人一種很不安定的回答,像是把問題又丟還給對方。

 

  可是你從來不隨便,對於吃的問題保持著很認真的態度,像是你的攝影也存在這種固執性的執著。

 

  車子滑過好幾條巷內,停在一間坪數很小但是燈光很暈黃的義大利餐館,他找到停車位後,我們一起撐傘走向前,推開餐廳的門。

 

  客人不多。應該是說桌數不多,但是大多都坐滿了人,裝潢很像家庭式的格調。溫馨餐桌,這間店的招牌。

 

  『嘉祥。』一個女人出聲招呼,很熟唸。

 

  『有位子嗎?』他看著四周滿滿的客人,語氣懷疑著。

 

  女人用著意味不明的眼神注視著我,勾起一抹曖昧的微笑說:『你來當然有位子。』

 

  她幫我們又增加了一個坐位在窗邊,那個空位很像是隨時隨地都可以擺上兩人座椅的大小,桌面上,女人順手擺上一個花瓶,插著一朵香水百合。

 

  我收下她遞上的菜單目錄,餐點不多,但是很豐富。

 

  『這是我朋友開的餐廳,我很推薦他的手藝,剛才那是他老婆。』他稍微的介紹一下,但是在第一時間,他並沒有讓我們認識在先。

 

  我點了墨汁義大利麵,價錢不便宜,看他點的餐點似乎不心疼荷包,我大約估計一下,這頓飯應該會超過三千元。

 

  『這裡感覺很好,店名取得很恰當。』我稱讚著。

 

  『夫妻兩個很認真經營,我有空也會來捧場,但是不常就是了。』他輕扯著嘴角,將桌上的餐巾紙攤開放在腿上。

 

  我對這些對話很不熟識,可以說已經幾乎脫軌了我平時的生活圈,在我眼前的這個男人,是真實存在的,而且他讓我回到踏實的地面。

 

  『你常去Daniel’s Kitchen嗎?』

 

  『不常,那次是同事約喝酒才去的,去年我好像有去過一兩次,忘了。』他將左手靠在桌上,轉頭望向工作檯一角又回到我臉上,『妳常去嗎?』

 

  我點頭,『我跟老闆都很熟,從大學時期就常常去那裡。』

 

  『所以如果找不到妳可以去Daniel’s Kitchen找人摟?』他仰靠在椅背上,沉沉地注視著。

 

  『可以這麼說吧。』

 

  要習慣另一個男人,似乎不是件容易的事,一點小動作,我總會想起你,不自覺的將你和他重疊再一起,明明你們兩人是如此的不同。

 

  過了十分鐘,餐點都上桌了,洋蔥烤豬排、豌豆湯、烤蘋果,他點了一碗奶油牛肉濃湯給我,卻沒問我是否有吃牛肉,也把烤蘋果推向我眼前。

 

  我盯著眼前的烤蘋果,想起和薇菈的對話。

 

  『你以為我們是牛頓嗎?蘋果哪會輕易落下讓妳撿。』

  『只怕他真的就是那顆蘋果了。』

 

  我開始食用這美味的晚餐,的確是好手藝,可惜價位太貴,不太適合我們這些有一天沒一天按照稿件收錢的SOHO族,不然可以介紹薇菈跟小野來吃。

 

  『妳12月24號那天晚上有空嗎?』他突然開口詢問,從口袋裡拿出行事曆翻著。

 

  我抬起頭,嘴裡的麵條還沒吞下,我故意攪嚼慢點,企圖拖延一下回答得時間。

 

  我拿起一旁的濕紙巾擦拭嘴角,便說:『我那天跟人有約了。』

 

  『男朋友?』

 

  『不是,是Daniel’s Kitchen的老闆,我們說好要在酒館裡一起辦個耶誕派對。』我不知道這算是拒絕他還是邀約他,總之我說了。

 

  他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,『那派對之前呢?兩個小時也可以。』

 

  我伸手剝了眼前的大蒜麵包塞進口裡,狐疑的看著桌上漆黑的麵條,距離耶誕節還有三十三天,這中間的過程,我不知道該不該成為他行事曆裡的一個備註。

 

  『不行嗎?』他闔上行事曆,語氣淡了點。

 

  我考慮了一會兒,拒絕了這趟有可能成為我們之間進一步關係的邀約。

 

  姚嘉祥並沒有露出失望的表情,低頭繼續吃著他的烤豬排,偶爾抬起頭來似乎有話想說,可是卻又沉默。

 

  晚餐接近尾聲時刻,甜點送上桌面時,我已經吃不下了。

 

  結帳時,我堅持付我的部分,卻被他說:『讓女人付錢是男人的恥辱。』

 

  這說詞,我被妥協了,眼睜睜看他掏出四張千元大鈔,只換回了零錢。

 

  我請他送我回工作室,只因為我暫時不想讓陌生人知道我的住處。

 

  下車時,他突然拉住我的手,說:『我不希望我們之間連一點交集都沒有,我可以知道妳拒絕的理由嗎?』

 

  他的手有股溫熱,跟已經打開的車門外的空氣是兩個極端,我的舌頭可能是打結了,吞吞吐吐地拼不出一個字。

 

  他稍微用力的將我拉回位置上,語氣沉穩地問:『一點機會都沒有?』

 

  『我們……可能還需要多一點時間認識彼此。』我試著避開太過於接近的距離,儘管此刻我已經不排斥了。

 

  他的表情出現釋然,鬆開手對我說聲抱歉,我離開車子後在替他關上車門前,意識到可能是空氣太冷冽,讓我的思緒有了亂訊,我居然會有股念頭萌生在心頭。

 

  『24號一起來Daniel’s Kitchen過耶誕節吧。』我對他說著。

 

  這算是我跨出一步了嗎?

 

  隔天早晨,我泡了個澡,在電話中我告訴薇菈昨晚的事,她在電話那頭頻頻竊笑,也順便提醒我一件我沒注意到的事情。

 

  (那天小野也會去吧,這樣好嗎?)

 

  我詫異原來薇菈也知道小野的事,我並沒有特別要隱瞞這件事,只是因為對象是小野,所以就自然的不提起有關他的事。

 

  『大家……都是朋友。』我說出了一句違背我良心得話。

 

  (我覺得妳跟小野該好好說清楚,妳知道他喜歡妳多久了嗎?)薇菈知道這種事不應該從她這裡說出口。

 

  『我可以不要知道嗎?』

 

  (當然可以,可是對他別太放縱了,他是個傻瓜。)

 

  你曾經在一個夏日夜晚告訴我:『人,一生中都有一次注定的相遇,我的部分取決於快門按下的瞬間。』

 

  我和你在校園的草地裡因為陽光剛好落我眼前而認識,說認真一點,我應該是跟你的鏡頭相遇在先。

 

  你頻頻對著我按快門,讓我錯愕不已,可是我卻在你拿下相機的瞬間,被你的淺棕色瞳孔給吸進了另一個軌道。

 

  如果照你所說的,那我跟姚嘉祥的相遇,是來自於那把便利商店的雨傘嗎?那他的部分是取決於開傘的瞬間?

 

  總之,我陷入了另一個記憶裡的時光隧道,我清晰聽見你的快門聲和呼吸頻率,和他緊握住我的手腕那股溫熱交疊再一起了。我把整個身體都浸泡在水裡,企圖想拋開。

 

  我確定小野注定的相遇對象絕對不是我,可是我卻貪圖了他的溫柔,很狡猾。

 

  如果,把人一生中的相遇比喻成指南針,那愛情就是磁鐵了。可以吸引到北方的位置,究竟是磁鐵的正面還是反面呢?

 

  我想,這個答案,沒有人知道吧!

 

  因為都市男女連北邊在哪都分不清楚,那管得了磁鐵的正面還是反面影響了大家一生中注定的相遇?

 

  更何況是我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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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納蒂亞(阿貓)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