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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『他是誰?』小野認真問著。

 

  冷風灌進我的衣領內,我直哆嗦,雙手環胸猶愁著:『姚嘉祥呀。』

 

  『我不是問他名字,我是問為什麼會有這個人出現?』

 

  『就……』我凝視著小野的著急,一句話卡在喉嚨裡出不來。

 

  小野在心煩躁亂時會不由自主的掏著口袋找香菸,像是企圖想轉移煩躁的注意力,而我,不知所措時,總是會腦袋呈現呆滯,站在原地裡發愣。

 

  『別告訴我,那個男人是來接替阿潦的位置,這樣我絕不會放過妳。』

 

  我低語嚴詞地說:『任何人都不能代替阿潦。』

 

  『那好,妳在這裡發誓,說妳只是把他當普通朋友,一點意思都沒有。』小野直逼著,眉頭蹙的緊。

 

  『我……我只是想把他當朋友先認識呀,以後沒人知道會怎麼發展。』我惱怒了,可能是酒精沖洗的關係,我恍惚了自己的意識。

 

  小野不敢置信地抓緊我的雙肩搖晃著,『妳再說一次?』

 

  『不要逼我說出口…』我氣勢弱了,地位很微妙。

 

  小野放開我的身體,轉身對著冰冷的空氣吐了一口氣,我盯著小野的背影感到愧疚,我錯了,錯得很糊塗。

 

  『小野…』

 

  『妳寧可選一個不認識的人,也不願接受我,明明我是靠妳最近的人,最瞭解妳,我們之間..比不過一個陌生的男人?』小野語出苦澀。

 

  今年的耶誕節,比去年更開心好幾倍,可是,在歡樂下卻夾著更悲痛的難過,我傷害了一直默默保護我、最疼我的人,我錯了,真的錯了。

 

  『我從來就不會跟阿潦做比較,原本就是他跟妳在一起在先,我自己喜歡上妳這種事,我自己有衡量,如今我守著妳的等待,卻換回這種結果。』語頓,小野痛苦的低下頭。

 

  轉身之間,我看見了一個男人的自尊心被我毀在手中,可是他又自己建築了表情,恢復一般的冷靜。

 

  『進去吧,外面好冷。』小野不再說下去,自己先推開門走進酒吧。

 

  我尾隨在後,酒吧裡依舊歡樂,大家都在唱著歌跳著舞,還有人穿著聖誕老公公的衣服在跳舞轉圈,可是我卻無法跟剛才一樣搭上這股喜悅。

 

  薇菈一臉擔心得跑到我身邊,『他說了什麼?臉色很糟耶。』

 

  『我完蛋了,小野真得生氣了。』我懊惱得不知所措。

 

  『我等等去跟他談,應該…不要緊。』薇菈望過一角,發現小野喝起悶酒。

 

  我點頭,也只能這樣了。

 

  在外面,冷風將我微醺的酒意吹醒,我終於卸下熱情沉入了苦悶,丹尼爾窩心的又遞上啤酒,輕輕拍著我的手背,直說:不要緊的。

 

  我坐在高腳椅子上,喝下一口微澀的啤酒,苦澀棲滿我全身。

 

  姚嘉祥適時的出現在我身邊,他沒問我任何話,只是靜靜的坐著喝著他手中的威士忌,好像跟剛才的份量差不多。

 

  我突然想起要送的耶誕禮物,『你等我一下。』

 

  我在耶誕樹旁抽出一朵,又走回吧檯遞出手中的百合,『送你。』

 

  『謝謝。』他伸手收手下,轉著根葉凝視著花瓣。

 

  將手中的啤酒大喝下一口,我窺探著他的側臉,想起下午他拿著花束那憋扭的表情就覺得有趣。

 

  『你們賣豪宅的,客戶真的都是保密到家的身份嗎?』我拖著下額問道。

 

  他仰頭思考,淺笑地說:『保密到家,所以不能說。』

 

  『那賣出一棟,真的可以吃上半年的薪水唷?』我真得很好奇,賣一般房屋的售屋員跟專售一坪上百萬的豪宅銷售員,到底差在哪?

 

  『半年太誇張了,那一年只需賣兩戶就好了,何必這麼辛苦。』他不以為然的搖頭。

 

  『喔~好神祕的職業。』我咬著下唇改趴在桌面上。

 

  今晚,意識到姚嘉祥的世界跟我們的世界是不一樣的。他踏實多了,我們這些手玩藝術的人,老是追求一堆無意義的夢想,追得喘呼呼,掙不到半毛錢,還娛樂得很,這種快樂只有自己才懂。

 

  我盯著他那張總是顯露低調溫文的表情,仰起了好奇,便問:『你到底幾歲?為什麼看起來這樣氣定神閒,你沒煩惱嗎?』

 

  『我?』他揚眉訝然,『怎麼可能沒煩惱。』

 

  『到底幾歲?不好意思講嗎?』我憨笑凝視,坐他旁邊,被他平穩的氣息給影響,浮躁緩緩地平靜。

 

  『三十,正確應該是三十一了吧。』他扯著嘴角淺勾一抹笑。

 

  『喔….只跟我差兩歲,怎麼感覺差很多…我看起來永遠像個小孩,不懂事…』我吞溫地閉上眼,嘆了氣。

 

  『妳還好吧?』

 

  他伸手將我掉落在眼前的髮絲剝開,我在迷濛之間,感覺就這樣躲在他平穩的世界裡,好像,也可以。

 

  緩緩睜開眼,笑嘆自己荒唐的想法,離開桌面,想在啤酒裡多加一點冰塊,雙眼找尋丹尼爾得蹤影,卻發現他被困在客群裡,而小倩則忙得團團轉。

 

  『我去加點冰塊。』我打算自己進去吧檯內,沿著吧檯邊經過小野的身邊,他並不想理會我。

 

  我告訴薇菈:『他好小氣唷,今天耶誕節耶。』

 

  薇菈笑著拍打小野的背,卻惹來一記白眼,我閃入吧檯內找尋冰桶的位置,打開蓋子將冰塊丟進杯子裡。

 

  隔著吧檯,我和姚嘉祥面對面的距離,他側頭點菸並且開玩笑地說:『可以跟妳點酒喝嗎?』

 

  我仰起微笑說:『我只會啤酒加冰塊唷。』

 

  他低低笑了幾聲,這似乎是他的習慣,不太有大情緒起伏,連笑容都很低調。

 

  小倩突然跑進吧檯緊張地問我:『妳要什麼?』

 

  我納悶地回著:『冰塊呀。』這很奇怪嗎?平時我也常自己進來搖冰塊。

  小倩很慌忙,眼睛對到薇菈,似乎在打暗號。

 

  『妳們在幹嘛呀?』我帶著狐疑走出吧檯,回頭看了一眼小倩的緊張。

  『啊…妳來一下。』薇菈意識到問題的癥結,頻頻對我揮手。

 

  今晚的大家,在某些時後真的很怪異,當我走出吧檯時,腳邊被某樣東西絆倒了。

 

  可能是我太用力,這個咖啡色包裝的大型版物被我一腳踢倒,而在同一時間,我聽見身後的小倩大叫一聲:『啊!!』

 

  這個物品碰一聲,倒在我腳前,牛皮紙袋的包裝,很大的一個框型包裝。

 

  『阿呀,對不起。』我蹲下腰準備撿起,卻聽見薇菈厲聲阻止了我的動作。

 

  『等一下!』她的音量異常大聲,連丹尼爾都注意到。

 

  我愣了手,看見小野面有難色的盯著我,也看見丹尼爾的慌張,手征在半空不上不下。

 

  我從薇菈那刷白的臉孔裡挪移了視線落在牛皮紙包裝上,直問:『這…我不能碰嗎?』

 

  『妳讓小倩撿就好,妳過來一下。』

 

  我感覺到薇菈的不對勁,仰起懷疑便撿起這牛皮紙包裝,將它翻過另一面,順時,我屏住了所有的呼吸───

 

  這字跡,是你熟悉的筆跡。

 

  我放下手中的啤酒杯,將牛皮紙包裝靠在吧檯邊,用著顫抖的手摸過你的字跡滑過我的名字停留在Daniel’s Kitchen的地址上。

 

  我翻過另一面又翻回來,直問:『為什麼沒有他的地址?』

 

  我迫切地將牛皮紙拆開,很倉皇,落入眼底的竟是我自己的照片。

 

  你捨棄了慣用的手法,照片中的我側頭低看,沒有陽光的午夏,髮絲將我的半邊臉遮蔽,背後一藍湖水,與我身上的洋裝色調溶再一起,仿古的影像,你的溫柔訴說:那時候的我,是在微笑嗎?

 

  我輕抵著唇,過去那些深刻的巴黎回憶還在我腦中不曾離去。我顫抖地摸著照片,幾乎崩潰地趴在照片上。

 

  字跡重疊著照片,你用著黑色簽字筆撒落地寫下五行字───

 

 

 

j'aime trop pour que je die

 

Qui j'ose aimer

 

Et je veux mourir pour ma mie

 

Sans la nommer我實在太愛而不願意說愛誰我願為愛而死無庸說出她名注*

 

PS : Tu me manquesmon amour(PS :我很想妳,我的愛)

 

 

 

  人在極度悲傷欲絕的時候,要流出一公升的眼淚,很難。

 

  在你離開的第715天,我終於收到你的第一封信,短短的五行字,讓我知道你跟我一樣被思念給傾倒,你跟我一樣,都在忍耐對方的思念。

 

  『曉楓...』薇菈擔心地輕拍我的背,不知所措地看著小野,也注意到姚嘉祥凝視的目光。

 

  我想,我缺氧了。

 

  喉嚨卡住了所有言詞,無法順利地呼吸,淚流滿面緊抱著相框轉身拿了我的包包,也不管大家在後頭大聲地喚我,我頭也不回的衝出酒吧。

 

  姚嘉祥尾隨在後推開木門時,被小野一把攔住,『讓她自己回去吧,我太了解曉楓,現在的她只需要一個人靜一靜。』

 

  姚嘉祥撥開被絆住的手,以沉緩冷靜的口吻說了句:『我就是不瞭解她,所以才更要追上去。』說完,他快速的向前衝去。

 

  小野征在原地,薇拉輕輕拍著他的背,難澀地說:『我們就是太瞭解曉楓和阿潦,所以才會對這件事無能為力,搞不好,曉楓現在最需要的,就是姚嘉祥這種人的出現。』

 

  小野雙手握拳,眼神露出複雜的掙扎,對這一切的發生,低咒著:SHIT !!

 

  2008年的耶誕節,稍早的天空,下起氣象台預估的大雨,在大約一萬公里距離的巴黎,冷雨下到了台北,落下了一個不完美的完美。

 

  後來,薇菈告訴我,耶誕節的那夜,大家都失眠了。

 

*注 :Musset繆賽(1810-1857)節錄取《福蒂尼歐之歌;第五段》

 

 

 

***

 

 

 

  姚嘉祥一下子就追到我,稍微用力地將我攔下我的猛衝。

 

  『放開我...』

 

  『我送妳回去。』

 

  『我不要...』我幾乎是狂吼著,說我情緒失控,也可以。

 

  姚嘉祥不想再跟我爭執,直接攬腰將我抱起,我們在濕淋淋無人的街頭上演著鬧劇,應該是說,只有我在鬧。

 

  他一直表現的很冷靜,也不問我發生什麼事,只是使勁地將我扛在肩上塞進他的車裡,很強勢的作法。

 

  我蜷縮在座椅上,頭壓住相框,眼淚一直無法停止,像是眼眶的某個零件壞了,水不停的往眼眶外釋放,將七百多天的壓抑一次爆開。

 

  車子並沒有發動,沉靜的車內有我斷斷續續的啜泣聲以及車外的悶雨聲打響了車頂,有時候會夾著打火機點燃的微弱,從窗口撒落進的水珠與菸味。

 

  時間停止多久?直到我漸漸哭累了,眼皮也澱重,我終於安靜下來。

 

  車子的引擎聲低悶震動,車子滑出了停車場,一路上平穩的開在大馬路上,我突然有了安心感。

 

  直到在我的公寓前停下,他熄了火還是不語,也沒看我一眼,靜靜的沉穩,就像是我靜靜等待你的消息一樣。

 

  我吸吸鼻子,連句道謝的話都無法說出口,自徑開了門就走出車外,當我繞過駕駛座旁,他終於說話了。

 

  『我會再打給妳,別哭了。』

 

  我側轉身凝視著他,手裡緊緊抱著相框,很脆弱。我很想知道,當我拿掉防衛時,我還剩下什麼?

 

  眼眶再度紅潤,冉下一滴淚,我抽抽噎噎想將眼淚停止在眼眶內,低頭又埋在相框上。

 

  姚嘉祥下了車,與我保持一段距離,低頭凝視一小段時間,緩聲問:『需要我陪妳嗎?』

 

  我趴低相眶猛搖頭,哭聲漸漸漫開沉靜的四周,傷痛的思念已經瓦解成了碎片,怎麼拼湊都不對勁。

 

  他伸手將我攬進他懷裡,力道不小也不大,可是手指之間很溫柔,我的個頭只到他的胸膛前,剛剛好的距離,可以讓我哭個夠。

 

 

 

嘿,阿潦,你不會怪我吧?

我並沒有背叛你,只是,太傷心的情況下,

今晚我真的需要躲進安穩的懷抱裡,

我不想一個人獨自沉溺在看不見你的思念被寂寞吞食。

要不然,我真的會崩潰到無法恢復。

 

 --《待續》-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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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納蒂亞(阿貓)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