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《PS:非關愛情的文法》
你說:我們的愛情像親情一樣得難分難捨。
我就像是你的家人,你的愛人,你的雙眼。
與其讓你失去雙眼,不如,就讓你離開這個世界吧!
窗外透出一絲光線灑在繡花沙發椅旁,我一夜無法成眠,獨自待在有著你僅存氣息的房間裡,悲傷,懷念,棲痛。
眼淚從我體內不斷大量排出眼眶,乾了嗓子,手指僵硬的捧著你的相機,躺在地板上,連喘氣都無法成立。
蘇菲亞拿著一條毛毯,表情擔心,我無法裝出堅強,嘴唇乾燥連水都喝不下。
昨夜,蘇菲亞說:原本你是打算一個人來巴黎,可是想到自己不知道何時會看不見,心中的恐慌讓你仰起私心也要把我帶在身邊。
我們在巴黎住了一年,你的攝影突然從繽紛色彩變成了黑白世界,那時候,我連懷疑都沒有。
你不願給我一張屬於你的照片,是不想讓我沉溺在悲傷中,希望我能淡忘你的臉,而你不斷拍著我的照片,卻是怕忘了我的長相。
那年,你突然說要回台灣,是因為右眼已經幾乎無法分辨紅色和綠色,視野變小了,很多東西已經分不清楚大小。
你後階段的攝影作品幾乎是溯影,模糊不清。
癌細胞擴長的很快,回到台灣,你硬是接下出版社的工作,也開始外接廠商的商業攝影,一下子的疲倦以及陽光不斷照射,終於,沿伸到左眼漸漸地撥離。
我才明白那時候的你老是分不清楚顏色的差別,還以為你是不在意這些小地方,就連你夜夜埋在黑幕之中的神情,我都漏了觀察。
地板上的冷嘯直接侵入我的身體裡,你的模樣,我真的記不起來。
你為了「總有一天一定會分離」,所以做了很多準備,可是內心孤傲的你,終究捨不得放手。
直到一天,你遇見了姚嘉祥。
然後,就決定要走了。
『別一直躺在地板上,回房間休息吧!』蘇菲亞將我拉起身,把我手中的相機拿開。
我木然的回到房間躺下,陷入床墊的身軀不斷往下沉,蘇菲亞將那本日記放在我身旁,說:『精神好點就看一看,潦...並沒有棄妳而去。』
蘇菲亞將姚嘉祥的照片放在日記本上,替我蓋上棉被,在我的臉頰上落個淺吻,祝福我:『願主與妳同在。』
等她離去,我沉睡了。
* * *
你封鎖了一切消息,為的就是不讓我找你,蘇菲亞到了最後眼睜睜看你痛苦,看你崩潰,你摔壞了五分之一後期的作品,唯獨我的照片緊緊抱在懷裡。
你佯裝瀟灑的離去,背後的艱隱難熬,誰也沒看見。
蘇菲亞因為我寄來的明信片上都沒有標示地址,在你去世後翻了你所有的日記本,才發現你留下了一個足跡讓她來尋找我,她完全按照日記上的註寫,開始了一連串的動作。
她不想看見,最後,你真的是帶著傷寂孤單一人沉埋在泥土裡。
她希望,我可以知道你其實並沒有拋下我,也希望我能夠知道你的痛苦,你的思念,你的祈望。
蘇菲亞說:『直到最後,他還是緊握著妳的照片,不甘心就這樣看不見妳的臉,不甘心他的世界是一片黑暗,什麼都看不見。』
桌子旁有著蘇菲亞替我泡著熱牛奶還有鹹味煎餅,我雙手哈氣製造些緩氣,凝視在眼前的日記本和照片。
我正在凝聚勇氣,準備翻開日記本────
一個小時,我反覆看了好幾次,從頭到尾,一個字一個字都記在腦海裡,淚腺酸了,滑落臉頰停在乾燥的嘴唇上,我抿了抿,咬緊牙關。
淚珠還是滴落到紙張上,我慌張的擦乾,深怕水珠將你的字跡給染暈了。
姚嘉祥最後的話語和你的日記上得珠字重疊在一起,他最後離去的表情和你最後轉身的神情重疊在一起。
我終於知道為何姚嘉祥總是隱露悲傷的雙眼,是這麼的痛楚。
通通,疊進我的胸臆。
闔上日記本,雙手掩住臉頰,淚水從指縫中滲出,細雨打上窗戶上的玻璃,雨的氣息,濃了。
冷冷的三月雨,巴黎獨特的驟雨,裡面不再有你淡淡的菸味,不再有你按快門的聲響,也不再有你仰著懶聲在我耳畔,耳語囁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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