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《PS:便利商店的愛情》
姚嘉祥的靜態跟小野的默態,很有大的不同。
一個是太瞭解我,所以選擇沉默站在我身邊守護我的等待。
另一個是完全不瞭解我,可是卻靜靜地待我身旁等待我的等待。
那一個,比較適合現在脆弱的我?
薇菈今天又買了一堆有機蔬菜、德國香腸和一瓶雪莉酒,說是要為新的一年打打牙祭,我卻因為感冒的後遺症,吃不出味道。
薇菈是個喜怒哀樂明顯的女人,所以當她在沮喪或是有心事時,從她的行為就可以看出端倪,例如:假裝忙碌。
她把本來就不髒亂的工作室從頭到尾都掃過一遍,龜毛的程度包含到把書櫃裡的書通通挪開,又推回原位,甚至在氣溫十二度的早上,把窗戶上的玻璃拆下來清洗一次。
『妳....今天心情不好嗎?』我問。
『是呀,煩透了。』她手裡拿著玻璃窗正準備將它裝回窗框。
我啞口了。因為薇菈的口氣聽起來十分的不悅,八成跟男人有關。
圍繞在她身邊的男人,以最近來算,有兩個。
一個是在夜店當吧檯調酒師的威廉,還有家裡開花店,每次見到他都是穿著圍裙的曜中。兩個男人都是在夜店認識的,前後只差兩天,卻糾纏了兩年。
在我看來,薇菈是比較喜歡威廉,因為威廉比較不喜歡她。
不喜歡曜中是因為薇菈不愛收到花,而曜中卻每日固定送上一朵紫玫瑰,這讓薇菈厭惡。
薇菈忙出一身汗,我也看得眼酸,一邊吃著清脆的萵苣,一邊偷窺著她在發洩中的憤怒。
薇菈在裝好窗框的同時,問我一句:『當妳第一次發現阿潦不見了,那是什麼感覺?』
我微愕著,屈膝坐在椅子上,仔細的想了一遍,『像是寂寞殘流吧。』
聞言,薇菈突然低下頭,哇地一聲嚎嚎大哭起,我慌了手腳,也不敢亂動。
這是我認識薇菈進入第九年的日子裡,第二次看她哭泣。
第一次是她姑姑,因為鼻咽癌過世,那個身份可以當她媽媽的姑姑。
那次,我們陪了她一天一夜,她後來就振作了精神。
現在呢?我該怎麼做才好?
薇菈蹲了下去,眼淚是海,不斷的湧出。我知道等一下她就會恢復了,因為她是薇菈,不是我。
她哭了三分鐘,可能還要再久一點,我放了一包衛生紙在她旁邊,什麼也沒問,她擤擤鼻涕後就往浴室裡走去。
威廉是個便利商店男,他的愛情很速食,一般來說三分鐘就可以決定需不需要,口中一直說著:愛情呀,方便就好。可是他們卻拖了兩年,好像越來越不方便。
兩年來,薇菈的床上多了幾個男人,也在威廉的租屋裡找到超過七件的女性內衣,可是,當她們互相有需求時,又是另一個方便的問題。
薇菈所謂便利的愛情,我一直以來都不懂。
十七世紀的法國哲學家,布萊,他曾經說過一句話:『愛情,在法國是一幕喜劇,在英國是一幕悲劇,在義大利是一幕歌劇,在德國是一幕鬧劇。』
那,在台灣呢?
『是笑話。』薇菈憤詞說。
下午,小野抽了空檔來工作室,主要是拿給我剛燉好的鮮魚粥,偏偏,我不小心念出了正在遊覽網頁的一段話。
小野疑惑的看著我,我聳聳肩,我們有默契地噤了口,小野在薇菈看不見的角度,低聲問我:『是威廉還是曜中?』
『應該是威廉吧。』其實我也不敢篤定,不過她稍早問我的問題,我只能連想到威廉,因為,他嫌疑最大。
小野幫我把冒出濃煙的熱粥攪拌,聞到陣陣新鮮的魚香氣,我的胃口都開了。
『幫我跟你媽媽說聲謝謝。』我說,拿起湯匙大大一口吞下。
『我會轉告她的,我媽很擔心妳,今天還說一個女孩子單身住在公寓裡沒人照顧才會這樣。』
我不能反駁,因為這是事實,我的確不太會照顧自己。
鮮魚香氣,讓我想念起媽媽跟爸爸,自從他們離婚後,好像很久沒打通電話給媽媽了。
我的老家在南部東港,為了要學美術,獨自一人來到台北,算一算時間,也過了十年。
魚,總是讓我懷念起東港的鹹濕氣味,也讓我想念起家人,很微妙存在的家人。
在薇菈頻頻看著手機嘴裡念念有詞的中間,小野好像有話想說,見他開了嘴又閉上,吞吐之間,很猶豫。
我稍微繞了話題,說:『我最近找一天想出國玩一玩。』
這次,引起薇菈的贊同,她大聲的說:『我也要去。』
『怎麼突然想去玩?』小野不解,口袋裡的手機也在這時響起。
他離開了椅子到窗邊說電話,薇菈湊過來眼神發亮,看來是壓抑很久的壓力。
『妳到底怎麼了?』我攪拌著熱粥,有點捨不得全部吃完。
薇菈閃了眼芒,心情沉了許多,『晚上陪我去Daniel’s Kitchen喝兩杯吧。』
『好呀。』
小野掛了電話,馬上追問:『什麼時後要計劃,我也想去。』
我勾起一抹淺笑,手裡不斷的攪拌著熱粥,像是在攪拌我們之間的愛情,想要把熱情通通都冷卻一樣,沉默半响,我凝視著兩人臉上的期待。
『我打算…在10號之前決定,然後10號出發。』
薇菈跟小野互看一秒,之後的幾分鐘,也隨著我一同沉入了沈默的思緒裡。
隨著窗外車囂聲,大家,都安靜了。
--《待續》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