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為什麼會睡著?等我醒來時,一臉納悶。
我不在家,不是躺在我溫暖的床上,而是躺在伴隨著消毒水的氣味,有點硬的床墊,醫院的急診室。
當我睜開眼,落入我眼底的影像從模糊變清晰,頭還是暈暈的。
『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昏倒的原因居然是因為感冒。』
『是嗎?我昏倒了?』我一點印象都沒有,醒來後,我仍然很睏,頻頻打著哈欠。
『現在感覺還是不舒服嗎?』他問。
我搖著頭,微睏含糊的說:『想睡覺。』
姚嘉祥將手放在我額頭上,轉頭看向後方,當他轉回頭時,我看見他擔心的表情,可是我卻想著,他的手掌好溫暖,可能是頭昏的關係,我居然希望這溫暖不要離開我的肌膚,暖暖的,讓我好安心。
從他手腕上頻頻傳來不知道是柑橘還是紫麝木香氣,舒服的木質飄軟,我沉澱在他的氣息中。
『妳還在發燒,我去叫醫生來看一下。』
半瞇眼又模糊的地帶,我看見護士來打針,也聽見他們的細語聲,他替我拉緊棉被,總是在固定時間摸著我的臉頰,時而蹙眉時而嘆氣。
我睡著了嗎?
那模糊的西裝影像一直在我身邊不曾離去,我想,人在身體最虛弱的時候,總是輕易攀附最接近的溫柔,僅管是錯覺也好。
我居然希望姚嘉祥不要在這時後消失得無影無蹤,留在我身邊,不要走。
這場小小的感冒,讓我一共在床上躺了三天。
等我完全醒來時,全世界居然已經準備要迎接2009年的新年了。
這中間的空白,我是不是漏了什麼沒想起。
怎麼,老覺得哪裡怪怪的?
***
我窩在沙發上吃著薇菈帶來的豬腳麵線,香氣暖進我心底。
電視新聞延續了耶誕節後冷卻掉的歡樂,全世界都在等待倒數的那一刻,我和薇菈也在等。
『感冒怎麼會這麼嚴重,還躺到急診室去。』
薇菈說,是姚嘉祥在我的手機裡找到她的電話,他在急診室待了一夜又半天白日,他必須要上班,所以把我送到家後,才打電話叫薇菈過來一趟。
『我怎麼知道,可能是感冒藥吃錯了吧。』我也嚇了一跳,沒想到會這麼麻煩姚嘉祥。
一夜半天,他不就都沒休息?
公寓外的街頭熱鬧萬分,整夜都不停止喧嘩與歡笑,我看看時鐘,六點四十分,我喝下佈滿香氣的麻油湯頭。
手機裡有七封簡訊,四封是垃圾信件,兩封是小野的關心,一封是他。
我看了一次,沒回簡訊給任何人,可是姚嘉祥的簡訊內容讓我深刻,短短四個字:記得吃藥。
讓我有揪心的滋味。
看來,失靈的不只是我的眼淚,還包括了心跳。
在你離開後,我的心跳曾經一度故障,還以為只有你可以修理我的心跳,沒想到,出現了一個心跳維修師,把我的心臟改為心悸的功能。
『妳應該要跟姚嘉祥好好道謝吧。』薇菈說。
我用力的「嗯」一聲,眼落安靜無聲的手機,心底想著該如何開口呢?
『可是我總覺得再這樣下去,我會連阿潦的聲音都忘光了。』我憂然地說。
薇菈看了我一眼,仰起一貫哲學家口吻,道:『女人呀,在最脆弱的時候,總是習慣躲進適合的位置療傷自己的傷口,該利用的時候就利用,想愛就去愛,流血了,去找適合的外科醫生幫妳包紮傷口吧。』
我對這番理論有了小漣漪,薇菈是個對別人很一刀見血的批評理論家,對自己卻很放鬆態度。
我常在想,如果我也能跟薇菈一樣,只貪圖便利商店的愛情,那是不是就不會增加收藏血液試管了?
『啊,我要還給姚嘉祥的耶誕禮物還在我包包裡。』我喃了幾句。
薇菈卻說:『為什麼要還他?』
我無言回答。是呀,那時候我在想什麼?為什麼要還給他?
薇菈突然沉入了自己的思緒裡,後來,她用著篤定的口吻提醒了我:『妳只是怕姚嘉祥坐了阿潦的位置,可是妳卻忘了,他們本來就站在不同的位置上,記住,別混淆了自己的感情。』
在進入2009年的最後五個小時,我居然發現,我其實不是懼怕筆挺又嚴肅的西裝,而是對西裝沒有免疫力。
後來,當煙火釋放之前想起了你,我毫無緣故地將姚嘉祥的影像跟你重疊在一塊,這種心臟的跳躍,是表示我在療傷了嗎?
我決定不將禮物還給姚嘉祥,將那藍色的盒子跟你的銀墜子一起擺在抽屜裡。
第二天當我醒來,迎接2009年的第一分鐘,落入我腦中的影像....
───第一次,不是你。
***
嘿,阿潦...
我記得你曾經跟我說過,心跳跟心悸只差一瞬間。
在校園的草地上,透過陽光所產生的快門聲後,我一瞬間對你產生心跳,然後,在你不在我視線內,我開始心悸。
可是,這次,我卻是對姚嘉祥產生了心悸,就在我想起你又跟他的影像重疊時,心,在跳。
我對他沒有心跳加快的速度,只有狠狠揪住心臟的悸動。
2009年的晨光,你離開的第720天,我居然辨識不清,愛情,究竟是心跳還是心悸?
喉嚨還是很不適,我待在家裡,哪都沒去,手機我關機了。
當太陽漸漸落下時,沒有像夏日一樣橘暈染紅了大地,黑幕包圍了街頭,將所有寂寞的都會男女通通都遮掩了表情。
薇菈說:『妳最近的顏色有點泛舊了,心情上是不是應該要改變一下?』
我說:『因為阿潦的攝影改變了顏色,所以我也變了。』
距離那天起,時間,正式倒數,剩下十天。
--《待續》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