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九點,我們的話題又回到「布萊」身上。
『台灣人談戀愛一點都不乾脆,簡直是笑話。』薇菈大大喝下一口威士忌。
我請丹尼爾幫我把薑母鴨燙熱,小野不讓我喝酒,所以丹尼爾幫我泡了杯熱桔茶,喝著薑母鴨的湯配上桔茶,絕妙的滋味,我覺得感冒的壞菌正以十倍速度在解化當中。
『和法國人談戀愛只會苦了自己,他們的浪漫只限於濃縮的性愛,英國人更不用說了,分手是常性,與做愛無關。』隔壁桌的蘇珊,來自加拿大,她聽著我們的談話有感而發。
薇菈像是找到知己,頻頻點頭,『德國人….香腸的故鄉,膩得很。』
我訝異地望著她,薇菈在說雙關語,因為威廉是德國混血,不過是六分之一的混血,從外表根本看不出來,而且本質是十足十的台北都會男子。
小野卻哈笑不已,直批:『妳也會覺得膩?』
薇菈賞了一記白眼,殺傷力十足,放下酒杯的力氣頗大,後來她宣佈了一件事。
『我懷孕了。』
瞬間,我差點被薑母鴨給噎死,小野也差點被剛喝進的啤酒給嗆死。
我們異口同聲說:『妳說什麼?』
小野最先恢復冷靜,搶先問了我想問的話:『是哪一個?』
『是曜中。』薇菈暗了表情,手指不斷的轉著酒杯。
我跟小野面面相觀,內心都鬆了口氣,可是此刻我嚴重懷疑薇菈稍早問我的問題。
我微微舉起手指頭,輕問:『請問一下……是誰不見了嗎?』
『威廉,他不見了。』她用著很迷惘的口吻說著。
這下子,我全部明白了。
一直離不開便利愛情的女人遇見了另一個只求便利愛情的男人,熱情永遠只建立在短短的三分鐘上,可是卻離不開方便得壞習慣。
都市男女是否有想過,如果一天,街上得便利商店都不見了,那是不是連買一包菸,都顯的麻煩呢?
薇菈,現在就是這樣想吧?
她只是想買一包名叫寂寞的香煙卻找不到原本便利商店的位置,連聲「叮咚-歡迎光臨」都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『我要去把小孩拿掉。』她再次丟一顆煙霧彈。
『為什麼?不打算跟曜中說嗎?』我迫急追問,這種話說出口真的很慘忍。
薇菈沉在我得話語下,隨著我們坐位上方打下的暈黃燈光照射,她的臉龐有了三層灰階,變的立體更加的美麗動人。
後來,微菈用著比剛才更加苦澀的口氣說:『曜中下個月要跟別人結婚了。』
今天,可能是星期四的關係,所以Daniel’s Kitchen的客人很稀落,丹尼爾的爵士樂與薇菈宣佈的語氣,音階,差不多。
在離開Daniel’s Kitchen的路上,我的腦中突然跑出剛才隔壁桌蘇珊說的話……
和法國人談戀愛只會苦了自己,他們的浪漫只限於濃縮的性愛
那,和血液裡只擁有一半法式醇血的男人談戀愛,苦的滋味是不是會減少一半?
在薇菈身上,愛情變成了一場鬧劇和笑話,而在我身上,愛情是一場喜劇和笑話,幸好,我們的愛情都沒變成一場悲劇。
***
半夜一點,我在客廳的桌上點上了十顆蠟燭,黃色微飄的火燭,《Black Rose》的悶沉法式嗓音圍繞在我周圍,我盯著眼前的明信片,深呼吸。
在寂靜之外,我走進當年的左岸,那裏有你慵懶的身段,有我幸福的微笑,那年,應該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。
我到現在,還不覺得你的氣息消失,至少在這個屋子裡還保留當年你離去所遺留的東西,大致上,都在原地靜悄悄地等你回來。
我沉溺在充滿夏日仲陽的左岸,手機響起,我瞥了眼螢幕上的顯示,暫時不去接起,在這最後一刻,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擾我。
手機只響了四聲就轉入平靜,而我拿起筆,開始寫下最後的思念。
Cher 潦:
台灣時間已經過午夜十二點,現在正式倒數九天,一共216小時,我在耶誕節後得了一場感冒,很嚴重呢!在感冒的時候,我做了好多夢,夢裡都是你,我有好多話想寫進這封明信片裡,可惜位置太小,擠不完我對你的想念。照片我掛起來了,影像還是你眼中的我。台北一直下雨,就跟你離開的那一天一樣,不曾停過。
這是最後一封明信片了,有空寫封信給我吧。PS:我很想你,你好嗎?
Bises !!!
曉楓2009/1/2
我將抽屜裡未能寄出去的明信片和這最一張放在一起,離開了沙發,盯著街頭上無嘯的凝結,空氣乾涼,那夜的耶誕節我流了太多淚水,不小心連同心臟的水份一同流逝掉,所以,現在的我,很乾燥。
心,缺少了水份,都枯萎了。
腦中疊進薇菈哭泣的臉,或許,她也跟我一樣,心臟已經漸漸無力,身體上的水都從眼眶裡蒸發。
我將放在桌上的手機拿起,回撥了剛才沒接起的電話,響了好幾聲,轉入了語音信箱,我將手機壓在心臟的位置,感受著跳動的韻律。
身子一抖,手中的手機又響起,我吸了一口氣,接起。
(我還以為妳睡了。)
『還沒,有點睡不著。』我不知道他會不會認為我這句話是一種隱示。
電話那頭傳來他短暫的沉默,也清楚聽見他身後的喧嘩,他似乎在一個很熱鬧的地方。
(喝點熱牛奶說不定會好睡點。)
我輕笑幾聲,嘴角停在笑容邊,我說:『謝謝你,我一直想跟你道謝。』
(怎麼這句話聽起來像要說再見一樣。)
『有件事,我想問你。』我挪了視線停留在牆面的照片上,心徒然刺痛,有根針,在我說出口後狠狠扎進我心裡。
他還在等我的下一句,我卻無法接著講下去,這時候如果我說:沒事,那他會不會認為我是個善於心機的女人呢?
停頓很久,他說:(如果是很難問的問題,那就下次再問吧。)
我走到沙發將身體陷在裡頭,遠遠地,記憶中那個模糊好久的人影突然清晰了臉孔。
閉上眼,我問:『你為什麼會認為是我拿錯你的傘?』
電話那頭的他出現輕笑聲,然後,他用著低沉又好聽的嗓音回答我:『因為妳已經不是第一次拿錯我的傘了。』
(待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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